魏婴传(二)
“这些邪祟是你控制的吗?”魏无羡看向夷陵老祖。
“是也不是，”夷陵老祖轻飘飘地回他一眼，“是我用阴虎符控制的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魏无羡心想，自己当年一共就用了两次阴虎符，难道他记忆又有缺失。
“因为我要毁掉它。”夷陵老祖拿出两半阴虎符，其中一半已经有了裂痕。
毕竟是自己造的东西，魏无羡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一半阴虎符已经失去了法力。一次性控制大量邪祟，耗尽它的效力，原来当年自己竟是用这种方法来销毁阴虎符的，而且还是在失控的情况下，难怪自己只记得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毁了一半阴虎符，怎么销毁的却没有印象。所以现在是血洗不夜天之后，乱葬岗围剿之前?
魏无羡又试探着问：“这里是哪里?”
“乱葬岗。”
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“我住在这里。”
“你不是住在莲花坞吗?”
“莲花坞?”夷陵老祖露出极为可怜的神色，喃喃念叨，“莲花坞……”他垂下眼睑，委屈极了。
魏无羡突然意识到，当初想不明白或者不愿意想的问题，或者这个自己可以给他答案。
“你背叛江家了吗？”
“我害了江家。”
“你想死吗？”
“现在不想。”
“那你什么时候该死?”
“等江澄来杀我。”
魏无羡看了一眼江澄，江澄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，魏无羡冲他笑笑：“我都不知道我以前是这么想的。”话虽这么说，他心里明白，当初这个念头一直存在在他的脑海，只要江澄杀了夷陵老祖，江家在仙门百家中的地位将不可撼动，这是魏无羡为数不多的，能给江家带来利益的作用。
还有最后一个问题，不过现在已经放下了，但是他需要问出来。他一字一顿道，“师姐呢?”
夷陵老祖的表情瞬间裂了，恶狠狠地看向魏无羡，蓝忘机以为他要攻击，不动声色地把魏无羡揽在身后，但并未拔剑。
众人纷纷提高警惕，防止他忽然发疯。
但是夷陵老祖没有攻击任何人，他只是紧紧地抱住脑袋，咬紧牙关，嗓子里发出想哭却哭不出来的低喘，只要有眼睛的就知道他有多痛苦，眼睛里的血红若隐若现，显得极为妖冶，苍白的脸色却有了点人气。这幅样子即使是仇人看着都不能不动容。
魏无羡为什么自虐般的提到江厌离，没人知道，江澄不知道，金凌也不知道。事情过去了这么久，早已不像当年那么激动，在场所有人的难过都抵不上他夷陵老祖一个，也只有他还停留在那最黑暗的时刻。像是在众目睽睽下接受惩罚，魏无羡冷眼旁观，这是他的错吗?
不是吗?
风又起了。瘴气散了一些。
魏无羡已经确定这是临死前的自己，他没有一点说错话的自觉，也不理会夷陵老祖有多痛苦，自顾自问到道：“你能带我们出去吗？”
众人纷纷无语，你把人刺激成这样还指望人带你出去?
果然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，魏无羡问完，夷陵老祖就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，裂开的表情又恢复死气沉沉的样子，显得有些神经质。也忘了是谁带给了自己片刻的痛苦或者是清醒。
“可以。”他说。血色的眸子盯紧了魏无羡。
魏无羡却不放心，“这些邪祟不是不受你控制了?”
“我控制不了，但可以毁掉。”他的眼神瞬间放空，抛开所有内容，不看天，不看地，好像世间只有自己一人。
夷陵老祖在前面带路，后面浩浩荡荡得跟着仙门百家，只要邪祟靠近他们方圆十米，就会立刻砰地一声爆炸，然后像断了线一般窸窸窣窣得落在地上，只是它们血液已经干涸，否则一定能看见一团团血雾。
“原来夷陵老祖全盛时期竟这么强吗?”有人感叹。
魏无羡说：“全盛时期没有，失控时期才这么强。”
“的确，你之前还拿被阴虎符控制的走尸没办法呢。”一少年说到。
魏无羡无奈，“这莫玄羽的壳子和我原来的那个能比吗?”魏无羡不禁打量前面的夷陵老祖，自恋的想，还别说，我以前的壳子真不错，就是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居然还别样的好看，连气场都不是盖的。
在“砰砰砰”的爆炸声中，瘴气渐渐的散了，眼前的路越来越清晰，夷陵老祖回过身看向众人，示意已经带他们走出了瘴气范围。
魏无羡拱手笑道：“多谢。”
夷陵老祖不顾人群，径直向前走去，似乎是想回到来时的地方，众人忙不倏让开一条道。
路过金凌时，他停下了。
金凌从来没被这幅模样的魏无羡，这么直勾勾的盯住过，瞬间后背就冒出了一层冷汗，僵硬着身子一动不敢动，不只是他，连他身后的金家长老们都吓得连退数步，这下只留金凌一个人面对夷陵老祖。
可是金凌确信，他不会伤害自己。
魏无羡却不敢大意，他想要插进两人之间，可是蓝湛拉住了他。
蓝忘机抬起避尘，却依然没有将它拔出来。
所幸夷陵老祖并没有想伤害任何人，他看着金凌，脸上的神色动了，似乎极为苦恼，整个人又有了一丝鲜活。
“我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送给你。”他说。
夷陵老祖挠挠头，翻遍了全身，只能翻出两半阴虎符，他似乎很疑惑，喃喃自语，“找不到了……是什么来着……记不清了……”
四周只能听见风声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，被这么多道眼光盯着，就是死人都能被看活了，他却只当别人不存在，事实上只有他和你说话时，你才觉得自己在他眼中是真实存在的。
他这种不顾别人眼光翻遍全身的举动是有些可笑的，但是没人笑的出来，众人只觉得渗人，或者说他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极其违和。
金凌看他翻了一遍又一遍，终于忍不住看了魏无羡一眼，似乎在求救。
魏无羡当然知道夷陵老祖在找什么。
他随手从江澄身上拽出一个银铃，晃了晃，问道：“你在找这个?”
夷陵老祖听见声音，眸子闪过一丝波动，看向那个银铃。魏无羡本不想让他拿到手，只要让他碰到，就肯定能发现这不是他要送给金凌的那一个。但是夷陵老祖的身手极为诡谲，就连一旁的蓝湛都没来得及防备，那个银铃已经落入了夷陵老祖的手中。
“是这个，”他看起来高兴极了，下一秒却又失落，“但是不是这一个。”
他没有一点被耍了的恼怒，脸上没了喜悦，也没了失落，又恢复了那种平静的样子。
“对了，我的那个送给如兰了。”他忽然想起来了。心口放下了一块石头，让他整个人看着都轻松了。
忽然，他又忘记了眼前人是谁，“对不起啊，那是送给如兰的，不能送给你了。”他充满歉意地对金凌说道。
终于有人受不了了，年纪小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，“魏前辈，这是……您吗?”
“是我。”魏无羡点头。
“他，”即使得到了肯定，那人依旧用了‘他’，“他到底认不认识金凌?”
夷陵老祖路过金凌继续向前走去，他的背影漆黑的单薄，走了几步，又回头，“如兰。”
“在！”金凌一个激灵，瞬间挺直了背。要是魏无羡这么叫他，他断不会应，但是眼前这位，他是有些怕的。
夷陵老祖脸上满是长辈对晚辈的宠溺，似乎看出了金凌的害怕，努力的放柔嗓子问他：“我给你的满月礼，你可喜欢?”
他笑起来还是赏心悦目的，金凌却吓得半死，战战兢兢道：“喜……喜欢的。”
“喜欢就好。”他满意了，继续来时的路，罕见的走出了脚步声，像个正常人一样，甚至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。
风起，雾散。
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，那是，《忘羡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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